秋水润玉52
小皇帝低头一看，这才发觉自己竟不知不觉被一个“阵”给困住了！他不过是个被困了三百多年的亡魂，即便有帝王之气护体，却也绝不可能是眼前这仙人的对手！只怕这人要灭了他，微微动动手指头便可将他这刚凝聚的三魂七魄捏成斋粉！
“……你想用我胁迫他现身？”眼见逃脱无望，他哼哧一声，低头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，“那你可要失望了，他恨我入骨，巴不得我灰飞烟灭呢！”
润玉摇摇头，轻笑道：“他究竟是恨你还是救你……总要试试看才知道不是吗？”
他饶有兴味的围着小皇帝转了一圈，便悠悠哉的踱步边说道，“你知道这是什么阵吗？”
小皇帝自然是不知道的。与他那从小聪敏好学，六岁便被国师金口玉言鉴定为“有仙缘”而收为入室弟子的皇兄不同，他自小便鲁钝愚笨，资质平庸，长到十岁，都还不能完整的背诵《论语》，他的父皇每每考验他的功课，都怒火中烧，斥他无能。若非他母后步步为营，为他处处筹谋，而他自己，至少还不是一无是处——他天生有武将之才，屡立战功……这皇位最后还不一定轮到他坐。
——事实证明，他果然不是做皇帝的料，登基不过三年，便败光了先祖打下的江山……
“这是离魂阵。”润玉当然并不期待得到他的回答，自顾自道，“顾名思义，被此阵所困者，阵法启动后将要承受三魂七魄被生生撕裂之痛，最多不过三个时辰，便魂飞魄散。你么……三魂七魄刚刚凝聚起来，还未稳固，不知能否撑一炷香时间呢？”他的声音很轻很柔，仿佛正在跟友人聊天一般，一点也不像在说着威胁的话语。
小皇帝这时已经渐渐感受到了此阵的威力，四肢被无形的枷锁束缚着，动弹不得，剧烈的疼痛阵阵袭来，仿佛要将他撕裂一般，他惨叫一声，然后想到了什么，狠狠咬住了嘴唇，破碎的呻吟从鼻腔中哼出，使得他的神情更加狰狞起来。
润玉对他的痛苦视若无睹，走到桌案边坐下，袖子一挥化出茶盏，开始悠然自得的品起茶来。
“嗯——”小皇帝额头青筋暴涨，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，明明应是痛到极致了，却仍旧咬紧牙关，不泄露出一声哀鸣。
润玉不为所动。
他在等。
他在赌。
等那个不知所踪的皇长子。
——赌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将这个“心爱”的弟弟从固魂铃中救出来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的三魂七魄再次被撕裂，灰飞烟灭。
时间一点一滴过去，小皇帝已经痛到麻木，痛到神智不清。他既奢望他的皇兄能来救他，又怕他的兄长真的来了，自己会成为他的掣肘。
啪嗒一声，润玉轻轻的放下手中的茶杯。
“一炷香快到了。”他眼眸半阖，温声说道，“长皇子殿下若再旁观下去，你的宝贝弟弟可就真的要灰飞烟灭了。”
“届时，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，翻遍六界，也再找不到他一丝存在的痕迹了。”
“还是说，殿下当真，对这个弟弟无情至此？”
话音刚落，眼角的余光便出现了一抹黑色身影。他抬起眼睛，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皇长子又是谁？那方才逃走的一抹残魄已经回到了皇长子身上，三魂七魄重新凝聚在一起，看起来，似乎是比之前缺少一魄时生动多了。只见他走到润玉面前坐下，面色凝重，一双丹凤眼冰冷的盯着他，眼角下红色的泪痣愈加的显眼。
“怎么？看见亲爱的弟弟受折磨，心疼了？”润玉轻笑一声，“若你早些出来，他也便不用受这一炷香的苦了。”
皇长子嘴巴微抿，冷声道：“放开他。”
润玉泰然自若的斟了杯茶放到他面前，自己也执杯浅酌一口，浅笑道：“不急，我弟弟什么时候醒来，我就什么时候放了你弟弟。”
“不过，我弟弟好歹是天界的火神，是天帝天后的掌中宝，自是不会放任不管，倾尽六界之力总能找到办法救他，我可以陪你慢慢耗。可你弟弟就不行了，被离魂阵撕裂的魂魄，断无生机。”
这时，小皇帝终于忍受不了撕裂的疼痛，哀嚎出来。
“……”皇长子手一抖，转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。
“夜神殿下倒对那火神情深意重，只不知……这份情义他担得起担不起？”
“不劳你费心。”润玉淡淡回答道。
皇长子嗤笑一声，伸出苍白纤长的手指，执起茶杯一饮而尽，再将空了的茶杯轻轻放回到桌上，这才开口说道：“我幼时曾师从国师。国师真身是只九尾妖狐，最擅长幻术。他别的本领我只学到了皮毛，唯有这幻术，得了他倾囊相授，尽得真传。”
润玉：“即便你的幻术再如何了得，终究是凡人之身，如何能困得住火神？”
皇长子：“若是火神真身自然不能，不过此前他在凡间历劫，肉体凡胎之时我便曾在他体内留下印记，他魂魄刚离体之时，正是最脆弱的时候，我便趁虚而入，将他的神识拉入了幻境。”
“……我不明白，你为何要这么做？”
皇长子扯了扯嘴角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：“我不过是有点好奇……”
“在这世间，男子相恋本就足够惊世骇俗了，你与他甚至还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，如此背德乱伦，你就不怕遭天谴吗？”
“后来我得知了你们的身份，又开始好奇——一个，是备受宠爱的天之骄子，一个，是处处受制的庶子，一个高傲一个清冷。这样天差地别的两个人在一起真的会得到幸福吗？”
润玉冷哼道：“我们之间如何又关你何事？”
“我不是说了吗？我好奇啊！难道你不好奇吗？”
皇长子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，他立起身体，将上身探过来，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润玉，神色间有一种说不出的狂态：“甜言蜜语海誓山盟谁都会说，但在富贵荣华至高皇权面前，又有多少人能坚守初心？！”
“……我没有兴趣满足你的好奇心，现在，马上解除你的幻境，否则——”润玉冷冷的瞥了一眼被困在离魂阵中的小皇帝，只听得小皇帝突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吼叫，那刚凝聚起来的三魂七魄竟隐隐有了溃散之象！
皇长子见状，瞠目欲裂，整个人扑过来，双臂伸过茶几扯住润玉的衣襟：“住手！”
润玉斜眼看着他，一字一顿的说道：“解除你的幻境，让旭凤醒来。”
皇长子面色难看的瞪着他，对峙须臾，终究败下阵来，松开手，坐回位置上，颓然道：“你先撤了你的阵。”
润玉挑眉，不语，也不动。
“啧。”皇长子咋舌，恼怒道，“正如你所说，火神即便被困在幻境中，却并无性命之忧，可我这蠢货弟弟再在你的阵中呆下去，不出片刻就要魂飞魄散，夜神殿下觉得这交易公平吗？！”
“你跟我说公平？”润玉嗤笑道，“我弹指一挥间便能让你兄弟俩灰飞烟灭，现下我还留有你弟弟一命在，你该感恩了。我耐性不是很好，没功夫跟你在这里废话！”
皇长子不甘，却也明白他言之有理，自己不过一个孤魂野鬼，根本斗不过夜神一根手指头，只好咬牙道：
“这幻境一旦开启，就无法从外部停止，需火神殿下自己克服心魔，方能破解。”
“心魔？”润玉蹙眉。
火神二殿向来光明磊落，襟怀坦荡，何来的心魔？
若说是上一世入了魔之后的旭凤倒还可说得过去……
“放心，于身体无忧，于灵元亦无碍。”
“你只当他睡着了，心魔破了自会清醒。”
润玉沉吟道：“你的目的究竟是为何？”
“我只是很好奇……他会如何选择罢了。”
同样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，同样是一个受宠一个落魄，同样是……产生了违背伦常的感情……
当他面临着当年我们所面临的境地，他又会作何选择呢？
皇长子内心阴暗的想道，却不曾料到，润玉的下一句话让他措手不及——
“那便把我也送进幻境去吧！”润玉道，“无论什么艰难险阻，我陪着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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